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群而不党”、“周而不比”之类,或知他的难处。

“无友不如己者。”对一个讲原则到死硬、六亲不认的人来说,孔子这句话并无用处。他可以随便交友,随便加入集体,不用担心自己的原则受到威胁—不过,这样的人交不到朋友,也没哪个集体要他。绝大多数人,正常的人,都要柔软一些。人情有所不能止,连孔子也主张父子相隐呢,何况集群(准确地说是集群主义)对成员的改造力,远大于亲友所能。孔子还说过一句话,叫做“人之过也,各于其党”,若给《论语》里的话按深刻程度排个名,这句话可以排到前三位。

比如说,我有三大道德信条:不杀人、不偷窃、不骗人。

我还有个朋友。我还是个村民。我还有个国籍。

第一个星期,我的这位朋友杀了一个人。朋友者,数斯疏矣。我的朋友没那么多,所以亲密,亲密到我心中暗恨被杀者,甚于恨我的杀人狂朋友,“他要不是在那个时候,出现在那个地方,怎么会有这样的事”!我引用一些格言,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”啦,“有的人活着,他已经死了”啊,“这都是命”呀,以及“人固有一死”、“其情可悯”、“他是个孝子”等等,来同别人辩论。辩论到最后,我把我的信条改掉了一个,改为杀人并不一定不好。

第二个星期,一辆过路汽车在我们村口抛锚,村民把车上的东西偷了个精光。消息传到外面,难免有议论。作为村民,而且是村民副小组长,我只能向着乡亲;就是到了法院,我也要作证说,那辆汽车,开来的时候就只有个铁壳子。对于外面的批评,我找出新道理,“别人也偷过我们的”啦,“谁知道他那些东西来路正不正”啊,“劫富济贫”呀,以及“你们村也一样”、“谁说是你的,你叫一声它答应吗”、“窃国者侯,我偷一点怎么了”等等。辩论到最后,我把信条又改掉了一个,改为偷东西有时是高尚的。

第三个星期,我们国家出了些骗子,骗到了全世界—顺便说一句,我那个国家叫希里花斯,这类事,确实偶尔出一点,不过不妨碍我成为坚定的爱国者,谁要是说希里花斯的人不好,那就和说我一样,因为在我们这里,我的全是国家的,依理,国家的也全是我的。我固然可以说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”,但在辩论中,这个道理还嫌弱,要说服自己,得有更强大的逻辑,比如“欺骗是智慧”啦,“社会就是愚肉智取”啊,“你的国家难道就没骗子”呀,以及“你祖宗骗过我祖宗”、“你国的东西都是偷我的,我骗一点回来怎么啦”、“希里花斯的事用不着你多嘴”、“你说是骗,我偏说不是骗,凭什么一定是你说得对”、“你对我们有成见,所以你的话我一句也不要听”、“为什么小题大做,是不是别有用心”等等。辩论到最后,我把最后一个信条也改掉了,改为诈骗就是爱国。

瞧,才三个星期,我就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
一网不捞鱼

互联网初兴的时候,有老先生担心:如果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获得随便什么知识,长此以往,岂不要天下无渔民,弄得咱们没有皮皮虾吃?我宽慰他老人家说:才不会呢,有一些人,就算不上学,没互联网,一有机会,也要弃渔而农林牧副之,这种不安本业的人,原不必对他有什么指望;然而另一些,就像戏里萧桂英唱的,生在渔家,长在渔家,从里到外,一副渔家打扮,知识越多,越是不改其志,又何劳担心?

人的一般立场,或容易被知识改变,最核心的那部分,却很难触动。假设我们原来相信天圆地方,大地又由乌龟驮着,后来有新说,称地为星球,接受这种知识,并不困难,毕竟谁也不是乌龟的亲朋故旧,没必要维护它的声望。但假如这新说是我不喜的人提倡,又假如我是某种集群主义者,一向以为自己所属的集体天下第一,只有别人欠它的,没有它欠别人的,那么,要接受这新说,就难免闷闷不乐,难免要去证明你说的虽然不算错,但多半是抄我的,或者本地情况特殊,偏偏就是方的等等。

这里做例子的,还只是表层的观念,纠缠固结在后面的,还有更深的。经常,知识越少的人,越是融通,而有些学富一两车、七八车的人,接触的新知越多,性子越乖戾。

说到这里,想起个古老的命题。《大学》里讲的格物致知,“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”,朱子解释说,一旦知道了哪个好、哪个不好,意不得不诚,心不得不正。

真是这样吗?用不着康德,咱们也能看得出,那可不一定。比朱子还早的

正在试读:《旧山河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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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山河

作者:刀尔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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